【罪と罰】
《 銘織田尾張守信長
禄三年五月十九日義元討補刻彼所持刀
—— 宗三左文字》
—終篇— (上)
〖審神者私設有〗
〖刀劍私設有〗
〖繩縛&血糊畫面有、請斟酌觀賞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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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高み下ゆく水の 下にのみ 流れて恋ひむ恋は死ぬとも
(山高水流长,綿綿如斯夫,但能如是,縱情深徹骨暗藏。)
與那個人的記憶,
都和血有關。
但他生來,
便是無血無心的刃物。
在得到審神者賦予的肉體之前,
那副式神之軀,
無論受了怎樣的傷,
也猶如放乾了血的屍體般。
流不出一滴鮮血。
直到他輾轉委身於神靈的居所,
在不見黎明的深夜裡。
重蹈覆轍地,
迷失在那副肉身所賦予的夢魘之中。
掙扎在幻覺的邊際,
宗三在潮濕冰涼的被褥裡蜷縮。
用發顫的手指抱住自己,
沒能控制力道而抓破了背脊。
才知道光憑著指爪,
在人類的肌膚上留下血痕,
是一件多麼疼痛的事情。
但這次 ,
他能夠流血了。
就像一個真正的人類,
從傷口中流出殷殷艷紅。
宗三仔細端詳,
鑲嵌在自己指縫裡的腥羶色。
就像是過去曾被那個人所憐愛、
所吞噬、所毀壞,
……全身全靈,
都被掠奪而去的痕跡。
但能夠這麼做的,唯一那個人。
早已灰飛煙滅,
什麼也沒留下。
在烈燄焚身、輾轉殘吻時,
與他在脣舌間傾訴過的猖狂之言,
也再無兌現的可能。
“宗三,你永遠都會是我信長的所有物。”
……什麼啊。
再怎麼輝煌的戰功,
你那僅僅五十年的一生,只不過轉瞬光景。
竟然對存在動輒百年的刀劍,
說這種不切實際的承諾。
簡直荒唐。
當時的我,
之所以落淚的理由。
早就忘了。
。
。
。
“第一部隊隊長,
江雪左文字領命。”
宗三隔著障子門,
聽不出江雪刻意壓低的談話內容。
只聞蕗藤細細的笑聲,
與江雪終於領命出陣的端振之詞。
直到蒼白結實的手掌,
從門縫中伸出,
一片黑白厚重的袈裟掃向他眼前。
“過來。”
江雪清冷地低頭望著,
在門外跪坐已久,
等待主上發落懲處的宗三。
“哥哥……我……”
輕皺著眉,一臉無奈淺薄。
自知此時多說無益,
於是欲言又止。
經過本能寺一戰。
宗三違命出陣,
他甚至已做好碎於戰場的覺悟。
至於會被帶回本丸,
將面臨什麼樣的處置,都已無謂。
遑論是事後還有出陣的機會了。
此時竟領了蕗藤的任命,
要與本丸戰力最強的太刀,
……也就是江雪,
並肩出陣前往現世戰場。
被兄長庇護而獲得寬恕,
這種無端的僥幸。
對宗三來說與其該慶幸,
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羞辱感。
宗三削瘦的肩上,
又將再度披上出陣的盔甲,
在江雪仔細替他覆上袈裟時,
他在兄長見不到的角度,
自厭地微笑。
“……不需要為我做這種事。”
江雪沈默了一會並未應答。
接著自顧說著主上交待的戰略內容,
盯囑他別妄自行動,只要跟著自己就好。
“不許離開我的視線。”
“………是。”
宗三順從地點頭。
有時候兄長的關照愛憐,
就像是另一種無聲無息的佔有。
讓他感到窒息,
卻不由得心生違逆。
。
。
。
前往戰場的路上。
追隨著兄長前進的自己,
顯得再卑微不過。
明是燥熱焦灼的季節,
此時宗三眼前,
卻有大雪紛飛。
倏然不見影的冷冽刀光,
殺戮如同摧殘枯草一般,
竟帶上一股,
不得不為的蒼涼詩意。
那是他高傲的江雪哥哥。
江雪僅憑單騎,
就滅了埋伏在半途的溯行軍小隊,
毫無宗三插手的機會。
江雪凌厲得不似人的反擊,
即使無情地斬殺生靈,
也優雅得令人屏息。
事後冰清的霜白長髮,
竟未沾染一滴殷紅。
戰況來到夜裡。
主戰場在溯行軍重重包圍之下,
江雪卻是壓倒般地佔上風。
兄長雖口頭總說著厭戰,
但身為凶器的本能,
自然散發的凜然殺氣,
就已足夠令人畏懼。
“沒有要退讓的意思嗎……”
江雪揮去刃上沾染的血跡,
一身厚重金甲鏗然。
如此強大而冰冷,
卻總帶有一絲憐憫。
才讓殺戮顯得令人心悅誠服。
帶著神佛般慈悲的面容,
刀下卻是無比熟稔又一絲不苟。
冰霜的袈裟翻飛在黑暗中,
洗練如水中白蓮。
在那無瑕的白色足袋之下,
卻已是積屍成山。
江雪壓制敵軍之迅速,
就算宗三在此時不拔刀,
情勢上也能敗退溯行軍本陣。
當然能省事是甚好,
宗三心想。
“若是被這些渣滓小看了……
還是挺不愉快呢。”
宗三手握艷麗火紋的刀刃,
背對著所向披靡的兄長。
在兄長所看不見的角度。
宗三扭曲著那張纖細的臉。
睜大了失神的玻璃眼瞳,
被刀劍嗜殺的本能所驅使。
逆著慘青的月色,
映照那些被自己撕裂的血肉,
濺了白色的折裙滿是艷紅。
在火紋的刀光肆虐之下,
敵軍淒厲的慘叫,
切開肉體的溫熱觸感。
他抑制不住興奮,
持刀的雙手輕輕顫抖著。
…只有在這裡。
在人間卻如同煉獄的戰場上。
夢裡那些千針萬刺的折磨,
顯得如此微不足道。
“……再來啊?
用血肉滿足我吧。”
宗三用柔軟的聲音,
妖豔地在血泊中喘息。
就像是得到救贖似地,
嗜血高潮之後一陣莫名的虛脫。
偷得此刻的空隙,
三把長槍從左右前後襲擊而來。
他敏捷地躲過了背後的攻擊,
先是猛然突刺,
刀刃刺穿了左前敵人的臉頰。
再毫不留情地切開他半側頭顱,
揮刀就把右前的敵人從眼窩處砍成兩截。
撂倒了兩把在眼前的敵刀。
逃不過背後長槍的返攻,
長槍刺穿了他的右腹。
人類的肉身痛徹入骨。
啊。
是那個致命的地方呢。
從身體的缺口裡湧出炙熱血流,
宗三卻在劇痛中笑了起來。
那個男人在本能寺的戰役中,
結束他最後奮戰的致命傷,
應在這人類的軀體上。
恍如隔世。
“………當時這傷,
能由我替你承受就好了。”
宗三低聲自語,
空手握住了刺穿自己的長槍刃尖。
殷殷鮮紅的汁液,
就從指縫中溢出來。
反手揮刀砍斷了襲擊者的手臂,
再一刀向上刺穿了喉間,
來者當場從口鼻跟眼裡迸出鮮血。
刺入腹部的長槍,
尚來不及拔出。
一把行動迅速的打刀已赫然逼近。
“……總算能結束了嗎。”
宗三此刻竟未想擋下打刀的攻擊。
瓷白的手指鬆開了掌中刀劍。
隨著金屬鏗然落地的聲響,
他清淡地閉上眼睛,
卻等不到身體被刀鋒斬裂的瞬間。
被太刀砍飛的敵軍打刀,
發出金屬相磨的刺耳尖銳聲響。
宗三立刻明白是自己的兄長,
而堆了滿臉的戚然笑意。
兄長峻挺冰涼的側臉,
跟著一片厚重袈裟揮過的寒冷殺氣出現,
宗三凌亂濺血的衣襟被拉扯過去,
蒼白的手掌將他整個人拎起。
“宗三,你就這麼想死嗎?”
江雪沈重的怒意與質問,
逼得宗三別過視線不願直面。
“嘛,誰知道。”
宗三佯裝漠然地伸手,
將散落的髮絲勾到耳後。
他邊吸吮手指上殘留著的,
從自己傷口溢出的血跡。
“…………痛死了。”
表情落寞得就像剛才的一切失控,
都未曾發生。
關於那個人,
和他再也無法實現的諾言。
那種毫無用處的記憶……不要也罷。
但為何我卻,
仍然疼痛得想死呢。
【刀剣乱舞】
—衍生創作影像小說—
江雪左文字:染城
宗三左文字:Somei(管理人
審神者:包子兔
PHOTO BY 爾靈
繩縛師:董籬